都市琴神
地铁通道里,那把旧提琴又响了,琴弓拉过弦,如泣如诉的旋律在冰冷的瓷砖墙壁间碰撞、回旋,裹挟着潮湿的空气与行人的脚步声,渗入每个路人的耳朵,人们匆匆而过,或投去一瞥漠然,或从钱包里摸出零钱丢进琴盒,琴盒盖上,印着几个褪色的字:“都市琴神”。
没人知道,这把旧提琴的主人,曾经也是音乐殿堂里的宠儿。
他叫林风,十年前,他是维也纳金色大厅里最年轻的小提琴家之一,他的琴声,曾被评论家誉为“能触摸到灵魂的震颤”,那时的他,站在耀眼的聚光灯下,指尖流淌出的音符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天籁,命运却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,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,夺走了他挚爱的妻子,也几乎夺走了他的听力——神经性耳聋,医生说,这几乎是不可逆的。
世界在他耳边失去了色彩,只剩下嗡嗡的轰鸣,曾经清晰的乐谱变得模糊,熟悉的旋律变得陌生,他绝望过,愤怒过,甚至砸碎过心爱的提琴,但最终,他选择了逃离,逃离那些同情或惋惜的目光,逃离那个曾经带给他无上荣耀也带给他无尽痛苦的音乐圈。
他回到了这座生他养他的都市,像一滴水融入了茫茫人海,他做过搬运工,送过外卖,生活拮据而粗糙,直到有一天,他在一个旧货市场淘到了这把被遗忘的旧提琴,琴身有些磨损,音色也不如从前,但当琴弓第一次触到弦时,那久违的、微弱的震动,竟奇迹般地穿透了他耳中的喧嚣,在他心底激起一丝涟漪。
他开始拉琴,不是为了观众,不是为了掌声,只是为了与那个失落的自己对话,地铁通道,成了他唯一的舞台,起初,他拉得生涩,常常跑调,引来一些嘲笑,但他不在乎,他沉浸在只有自己能“听”到的世界里——那是一种通过琴弦的震动、通过骨膜的传导、通过内心深处的共鸣而“听”到的音乐。
渐渐地,他的琴声变了,它不再仅仅是技巧的展示,而是情感的宣泄,是生活的沉淀,他拉《梁祝》,能让人感受到化蝶的凄美与自由;他拉《流浪者之歌》,能让人体会到漂泊的艰辛与坚韧;他即兴演奏时,旋律里会有都市的喧嚣,有行人的脚步,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,有他自己对生活的感悟。
他的“观众”也悄然变化,起初是零星的施舍,后来,有人开始驻足,一个刚失恋的女孩,听着他的琴声,默默流泪;一个疲惫的白领,靠在墙上,闭着眼睛,仿佛在琴声中找到了片刻的安宁;一个放学后的小孩,蹲在地上,托着腮,眼神里满是好奇与向往。
他的琴盒里,不再只有零钱,有时会有一张写着“加油”的纸条,有时会有一朵带着露珠的玫瑰,甚至有一次,一个音乐学院的教授留下了名片,说他的琴声“有故事,有灵魂”。
林风依旧沉默,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地铁通道,他不在乎那些评价,也不奢望回到过去,他只是拉琴,用这把旧提琴,用这残缺的听力,在这座钢筋水泥的森林里,奏响属于自己的乐章。
夕阳西下,最后一抹余晖穿过通道的玻璃顶,洒在林风的身上,也洒在那把旧提琴上,琴声依旧悠扬,穿过城市的喧嚣,飘向远方,或许,在这个浮躁的都市里,真正的“琴神”,不是站在聚光灯下接受膜拜的偶像,而是像林风这样,在平凡甚至困顿的生活中,依然能用自己的方式,守护一份热爱,点亮一盏心灯,用音乐温暖自己,也照亮他人的人。
地铁通道里,那把旧提琴还在响,人们依旧匆匆而过,但偶尔,会有人会心一笑,或者,轻轻放下一枚硬币,不是为了施舍,而是为了致敬——致敬这位隐匿于市井的“都市琴神”。



还没有评论,来说两句吧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