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间至味是清欢
深秋薄暮,我于江南古肆偶得一本线装旧书,纸页泛黄,墨痕清浅,封面上题着四个古雅小字——《凤友鸾交》,指尖摩挲过这四字,仿佛触到了一段被时光浸透的温润旧梦,凤友鸾交,这四个字本身便如一幅工笔细描的工笔画,凤翔九天,鸾鸣云间,一刚一柔,一翱翔一依恋,不是寻常的龙飞凤舞,而是“友”与“交”的并蒂,是灵魂与灵魂的相契相知。
何为凤友鸾交?它并非仅是史册中寥寥数笔的帝王将相风流韵事,亦非文人墨客笔下轻佻的艳词曲赋,它是一种至为难得的人际境界,是精神层面的深度共鸣与扶持,是超越了世俗功利、形影不离的知己之情,凤有凤之孤高,其志在九霄;鸾有鸾之娴雅,其情在清修,二者为友,为交,非是相互消解,而是彼此成就——凤得鸾之温润,方知高处亦有知音;鸾得凤之卓然,更懂孤云亦可同行,这份情谊,如高山流水,伯牙子期,弦断有谁听?却更胜于琴瑟和鸣,因为它不依附于外物,不囿于形迹,是灵魂深处最本真的呼应与陪伴。
遥想古时,有管仲鲍叔牙,管仲曾言:“生我者父母,知我者鲍子也。”管仲早年与鲍叔牙合伙经商,分利时常自取其多,鲍叔牙却认为这是因为管仲家有老母需要奉养;管仲三次出仕均被罢免,鲍叔牙理解这是机遇未到而非其无能,这份“知我”,便是凤友鸾交的雏形,鲍叔牙如鸾,温润宽厚,以理解包容;管仲如凤,才华横溢,有经天纬地之才,他们的友谊,使得齐桓公能成就“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”的霸业,而鲍叔牙甘居其下,只为成就管仲的才识与齐国的强盛,这“交”,是道义的相携,是格局的相融。
亦有李杜之交,诗仙李白“飞流直下三千尺”的豪情,诗圣杜甫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的沉郁,二人性格迥异,却因诗结缘,情谊深厚。“醉眠秋共被,携手日同行”,杜甫在《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》中这般描绘他们同眠共食、携手同游的亲密,李白如凤,飘逸不群,诗酒人生;杜甫如鸾,沉郁顿挫,心系苍生,他们的“交”,是灵魂的碰撞,是诗意的共鸣,杜甫写下“李侯金闺彦,脱身事幽讨”,李白亦有“思君若汶水,浩荡寄南征”的牵挂,这份情谊,如陈年佳酿,历久弥香,纵使天各一方,亦能穿越山水,温暖彼此的岁月。
凤友鸾交,并非全然无波,凤之刚烈,鸾之温婉,相处间难免有摩擦与碰撞,正如高山与流水,亦会因风起浪,但真正的知己,恰能在碰撞中更显珍贵,在磨合中愈发契合,如同苏轼与章惇,早年同朝为官,诗文唱和,引为知己,后因政见不同,分道扬镳,甚至反目成仇,即便在章惇身败名裂之后,苏轼仍念及旧情,为其叹息,这份“交”的底色,始终是当年那份相知相惜的纯粹,它或许会被世俗的尘埃暂时掩盖,却难以真正磨灭。
世事纷扰,人心浮躁,我们习惯了在虚拟的世界里“点赞”之交,在利益的链条上“利用”之友,凤友鸾交,这四个字听起来竟有些遥远,有些不食人间烟火,人性深处对于知己的渴望,对于灵魂共鸣的向往,从未改变,我们或许不必如古人那般超脱物外,却可以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中,在功名利禄的追逐外,努力去寻找那个能与自己“凤友鸾交”的人。
它是你在迷茫时,那个能一语道破你心结,却又给予你尊重与空间的人;它是你在成功时,那个为你真心喝彩,却不忘提醒你保持清醒的人;它是你在失意时,那个默默陪伴,一个眼神便给你无尽力量的人,这份“交”,无关身份地位,无关财富多寡,只关乎是否懂得,是否珍惜。
合上《凤友鸾交》,窗外的月光如水般倾泻,洒在书页上,那四个字仿佛活了过来,流转着温润的光泽,凤友鸾交,它是一种理想,一种境界,更是一种修行,愿我们都能在漫漫人生路上,有幸遇到那个能与自己“凤友鸾交”的知己,也愿我们都能成为别人生命中的那只凤或那只鸾,以理解包容为羽翼,以真诚相待为基石,共同翱翔于精神的蓝天,品味那份“人间至味是清欢”的隽永情谊,这,或许便是《凤友鸾交》留给我们最珍贵的启示。



还没有评论,来说两句吧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