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斩风凌
风凌渡口,秋水如刀,暮色四合时,风声便尖啸起来,卷着砂石抽打两岸断壁,呜咽如鬼哭,这风凌谷天生便是个风口,一年到头风无休无止,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寒,也吹得这渡口百十年来,只闻风声,不闻人声——直到那个穿青衫的剑客出现。
他叫凌越,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,只知道他腰间悬着一把不起眼的铁剑,剑鞘磨损得厉害,露出里面暗沉的剑身,像一截沉睡的枯木,他来时,风正烈,吹得他青衫猎猎,却吹不乱他眉宇间一丝孤绝,他站在渡口,望着那被风搅得浑浊不堪的江水,良久,才从怀里摸出半块干硬的饼,慢慢嚼着,眼神却像钉子一样,钉向风谷深处。
风凌谷的恶,在于风,那风不是寻常的微风,而是裹挟着碎石、冰雹,甚至能刮断古木的“疯风”,传说谷中有风灵,是无形无影的凶物,以生灵的哀嚎为乐,以撕裂血肉为欢,过往的商旅、侠客,但凡试图穿越风凌谷,都被那风撕成了碎片,连尸骨都寻不回来,久而久之,风凌谷成了禁地,无人敢近。
凌越却偏要一试,他不是为财,也不是为名,三年前,他的师父,那个教他剑法、也教他“剑心通明”的老人,就是为采一味“风凌花”疗伤,被这疯风卷入了谷中,再无踪迹,凌越寻遍三山五水,打听到风凌花只生在谷内最险峻的“风眼”之上,非风息时不可得,而风息,只有每年秋分前后一个时辰。
秋分至,夜如墨,凌越一袭青衫,孤身踏入风凌谷,才入谷口,疯风便如千万把钢刀刮来,割得他肌肤生疼,他深吸一口气,左手捏了个剑诀,右手按上剑柄,体内真气流转,竟在体外凝成一层薄薄的气罩,护住周身,风刀撞在气罩上,发出“嗤嗤”的声响,竟一时近不了他身。
他逆风前行,脚下碎石滚动,每一步都踏得极稳,风越来越狂,卷起的砂石迷离了双眼,他便以剑鞘为尺,在地面划下印记,辨认方向,不知走了多久,眼前豁然开朗,却见谷中竟有无数奇形怪状的石柱,如剑如戟,直插天际,风在这些石柱间穿梭,发出尖锐的哨音,汇聚成一股股可怕的漩涡,那便是“风眼”所在。
就在这时,风声突变,那呜咽的疯风突然静止了一瞬,随即,一股无形无质、却带着刺骨寒意的“风”凭空出现,它没有固定的形态,时而如利爪,时而如巨蟒,直扑凌越而来,凌越瞳孔一缩,他知道,这就是风灵,这风凌谷的真正主人。
“铮——”铁剑出鞘,一声清越的龙吟划破死寂,凌越不退反进,身形如青烟般飘忽,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玄奥的轨迹,他没有立刻攻击,而是在引,引那无形的风灵现出破绽,风灵狂怒,风速陡增,卷起地上的石柱残骸,如暴雨般砸向凌越。
凌越脚下步伐变幻,踏着“游龙步”,在石雨中穿梭自如,手中的铁剑却始终如一,不急不躁,他记得师父说过:“风无形,剑有形;以有形破无形,唯快不破,唯稳不破。”他等的就是这一刻!
风灵似乎被激怒,所有的风都向中心汇聚,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,漩涡中心,一双由狂风凝聚的巨眼缓缓睁开,充满了暴虐与毁灭的气息,就是现在!
凌越眼中精光爆射,体内真气毫无保留地注入铁剑,他大喝一声:“斩!”人随剑走,剑随身行,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青色闪电,直刺漩涡中心!
“轰——!”
一声震天巨响,狂风与剑气轰然相撞,以凌越为中心,一圈无形的气浪猛然扩散,将周围的石柱都震得簌簌发抖,风灵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,那双巨眼迅速黯淡下来,“噗”的一声,如烟消散,漫天的疯风也瞬间平息下来。
风凌谷,死一般寂静。
凌越站在原地,微微喘息,握剑的手微微颤抖,剑身上却多了一道细微的缺口,他赢了,以凡铁之剑,斩无形之风。
他抬头望向风眼上方,那里,一株通体晶莹、花瓣如雪的小花,正迎着微弱的月光静静绽放,那是风凌花,美得令人心醉,凌越小心翼翼地摘下,用油纸包好,收入怀中。
他转身走出风凌谷时,天边已泛起鱼肚白,晨风吹来,不再是刺骨的寒意,而是带着一丝清新的暖意,渡口的老船夫远远望着那个青衫剑客的背影,见他衣衫褴褛,却身姿挺拔,像一柄出鞘的利剑,斩碎了漫天风雪。
剑斩风凌,斩的不是风,是人心中的恐惧与执念,凌越带着风凌花,也带着一身风霜,继续走向远方,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渐渐拉长,一如他腰间的铁剑,沉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,而风凌谷的故事,从此少了一份凄厉,多了一份传说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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