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斩万鬼
夜色如浓墨泼洒,天地间只余下风雪凄厉的呼号,卷起地上残雪与枯骨,呜咽着盘旋,那座被遗忘的荒山深处,矗立着一座早已坍塌半截的古寺,黑沉沉的轮廓在风雪中如同蛰伏的凶兽,寺门朽坏处,人影幢幢,似有无数幽魂在风雪间隙里浮动,低泣、尖啸、诅咒……种种恶念汇聚成实质的寒流,侵蚀着每一寸空间,我独自立于寺前残破的石阶之上,手握古剑“寂灭”,剑身黯淡无光,仿佛凝固了千年的时光,唯有剑柄处一点幽冷的微光,是我与这无尽鬼域唯一的界碑。
我自幼被这柄剑选中,它饮鬼血,镇邪祟,与我性命相连,师父曾言:“此剑非为杀戮,乃为斩断执念,涤荡污秽。”可当我踏入这座被“万鬼幡”扭曲的邪地,才知何为真正的绝望,那幡旗由万千怨魂与禁忌邪术炼成,悬于寺顶最高处,无风自动,搅动得周遭时空扭曲,鬼气森然如沸,无数被它吞噬的生灵,其残存的怨念、不甘、疯狂,化作无穷无尽的鬼影,嘶吼着向我扑来,利爪撕破空气,带着刺骨的阴寒与腐朽的恶臭。
“寂灭”在我手中嗡鸣,剑锋轻颤,似在回应这滔天的怨气,我深吸一口气,胸中再无惧意,唯有万丈豪情与守护苍生的决绝,剑尖斜指地面,我默运心诀,体内真气如江河奔涌,尽数注入剑身,刹那间,“寂灭”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,仿佛沉睡的星辰被唤醒,剑气纵横,将周遭的风雪与鬼影都逼得退散三尺。
“斩!”
一声清叱,如惊雷炸响,我身形化作一道流光,持剑冲入那沸腾的鬼影之中,剑光如匹练,又如怒龙,每一次挥动,都带着斩断虚妄、涤荡污秽的决绝,剑锋所及,鬼影哀嚎着破碎,化作缕缕黑烟,又被更浓郁的鬼气迅速补充,我知道,仅凭蛮力,杀之不尽,如扑火之蛾,永无止境,那万鬼幡才是这邪地的核心,是所有怨念的源头。
我强忍着鬼气侵蚀带来的眩晕与心神冲击,目光如炬,锁定了寺顶那面迎风招展的万鬼幡,它怨气冲天,幡面之上,无数扭曲的面孔在痛苦挣扎,发出无声的尖啸,唯有斩断它,才能彻底平息这场浩劫。
我不再恋战,身法陡然加快,在鬼影的缝隙中穿梭,如叶飘零,似光流离,剑光化作一道守护的光罩,将我护在其中,硬生生撞开一条通往寺顶的血路,每一步踏出,脚下的石板都裂开细密的纹路,那是剑气余波所及。
终于,我跃上了寺顶的残垣断壁,与那面万鬼幡不过十丈之遥,幡下的鬼气浓稠如墨,几乎要将我吞噬,我双手紧握“寂灭”,将全身真气催动到极致,剑身上的光芒亮得刺目,仿佛要将这漫天风雪都点燃。
“以吾之剑,断尔之执!以吾之血,净尔之魂!”
我怒吼出声,声震四野,竟将鬼气撕开一道短暂的缝隙,我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,身随剑走,人剑合一,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璀璨流星,直刺万鬼幡!
“嗤——!”
剑锋精准地刺入幡面中心,没有丝毫阻碍,就在接触的瞬间,“寂灭”剑身上那点幽冷的微光骤然爆发,与万鬼幡的怨气轰然相撞,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,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只有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哀鸣,万鬼幡从被刺中的点开始,迅速化为飞灰,随风飘散,消弭于无形。
幡灭,怨消。
天地间仿佛被清空了一切污秽,呼啸的风雪骤然停歇,乌云裂开一道缝隙,久违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,照亮了这片狼藉却又重获生机的土地,那些仍在嘶吼的鬼影,失去了万鬼幡的支撑,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,纷纷消散在月光之中,只留下淡淡的、再无恶意的余韵。
我拄着“寂灭”,剑尖垂地,大口喘息,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,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丝疲惫,月光洒在剑身上,“寂灭”的光芒也渐渐收敛,恢复了往日的古朴与沉静,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斩杀,不过是它的一次寻常呼吸。
我望着这片重归寂静的山林,心中并无多少喜悦,唯有如释重负的平静,剑斩万鬼,斩的不仅是外在的邪祟,更是人心中的执念与黑暗,而我,只是这混沌世间,一个持剑的守望者,守护着那一点微光,不让它被无尽的黑暗吞噬,风雪再起,却已不再凛冽,我转身,踏着月光,一步步走下古寺的石阶,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,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,和一柄饮尽鬼气、归于寂灭的古剑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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