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破群佛
山门如巨兽之口,吞噬着前来朝拜的信徒,也吞噬着光阴本身,我于这山门之下驻足,抬头望去,那悬于檐角的铜铃早已锈迹斑斑,再无人有气力去敲响它,佛音?早已被这连绵阴雨浸透,沉入泥泞,无声无息,香火断绝,殿宇倾颓,佛像金身剥落,露出底下粗糙的泥胎,空洞的眼窝望着灰蒙蒙的天,仿佛在质问,又仿佛早已麻木,香客绝迹,僧人星散,只余下这空山古寺,像一具被遗忘的巨大骸骨,在岁月的风雨中缓慢腐朽。
我是这古寺最后的守墓人,亦是唯一的住持,法号“明心”,然如今这心,早已被这无边的死寂磨砺得如寺中那块冰冷的磐石,再不起半点波澜,我每日拂去佛像身上的尘埃,擦拭着那些不再有人跪拜的蒲团,动作精准,如同执行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仪式,佛法无边?呵,它在这破败的院墙之内,连一缕最微弱的香火都无法维系,这所谓的“佛国”,不过是一尊巨大的、徒有其表的泥塑,在风雨飘摇中,即将彻底崩塌。
那一日,山门被粗暴地撞开,撞碎了这死水般的沉寂,一群人闯了进来,为首的是个虬髯大汉,眼神如鹰隼般锐利,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贪婪,他们衣衫褴褛,却个个身手矫健,腰间挂着寒光闪闪的弯刀,他们不是香客,是来掘金的盗墓贼,眼中没有对佛的敬畏,只有对财宝的灼热渴望。
“这破庙里,定有陪葬的明器!”虬髯大汉声如洪钟,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阵阵回音,惊起几只在梁上栖息的乌鸦,哑哑怪叫着飞向阴沉的天空。
他们粗暴地翻动着,佛像被推倒,经卷被践踏,蒲团被劈开,刺耳的撞击声、咒骂声、器物碎裂声,交织成一曲疯狂的毁灭交响,狠狠砸在我这磐石般的心上,我站在大殿中央,看着他们亵渎,看着他们破坏,竟连愤怒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,佛法?慈悲?在这赤裸裸的兽性面前,不过是可笑的呓语,这佛,早已护不住自己,又如何护得住这寺,护得住这世间?心,那磐石般的心,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,渗出冰冷刺骨的绝望。
终于,虬髳大汉在一尊巨大的、半掩在杂物后的佛像背后,发现了通往地宫的暗门,他狞笑着,用力推开,一股混合着尘土与霉味的阴风扑面而出,地宫深处,隐约可见点点幽光。
“宝贝!全是宝贝!”他狂喜地嘶吼,率先钻了进去。
我站在原地,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,仿佛能听到地狱的召唤,佛法的无力,信仰的崩塌,这群盗贼的狂暴……一切的一切,都指向一个绝望的结局,难道这古寺,这佛法,真的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湮灭在这群盗贼手中吗?不!一股从未有过的、灼热的火焰,猛地从心底那道裂缝中窜起,瞬间燎原!
我不再犹豫,转身走向禅房,禅房内,一柄古朴的长剑静静挂在墙上,剑鞘是黯淡的乌木,剑柄缠着磨损的丝绦,它已多年未曾出鞘,剑身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,我伸出手,轻轻拂去尘埃,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剑身,一股奇异的热流瞬间从剑身传入我的手臂。
这柄剑,并非凡铁,它是寺中代代相传的“断妄”,是第一代住持以毕生修为,熔入寺中一块陨铁所铸,传说此剑非为杀生,只为斩断虚妄,护持正法,只是佛法昌隆之时,断妄早已封存,无人再记起它的锋芒。
“嗡——”
随着我的触碰,沉寂多年的断妄剑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,剑身竟隐隐透出淡淡的金色光华,与殿中佛像剥落处露出的泥胎底色隐隐呼应,我握住剑柄,一股沉雄浩瀚的力量自剑身涌入我的四肢百骸,那磐石般的心,此刻竟被这股力量激荡得狂跳不止,我明白了,佛法的“力”,并非只在于诵经礼佛,更在于守护正念的锋芒!这锋芒,必须出鞘!
我持剑冲出禅房,直奔地宫入口,盗贼们正在地宫中疯狂地挖掘、争抢,那些他们以为是“宝贝”的,不过是些年代久远的铜器、残破的经卷,以及……几尊小巧却工艺精湛的金佛,虬髯大汉抱着一尊金佛,正得意地大笑。
“住手!”我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清晰地传入地宫每一个人的耳中。
盗贼们猛地回头,看到持剑而立的我,先是一愣,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。
“哪里来的老和尚?想学英雄救美?” “拿把破剑吓唬谁呢?滚开,不然老子连你一起剁了!”虬髯大汉将金佛往地上一扔,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,刀锋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着残忍的光。
我没有说话,只是握紧了断妄剑,剑尖斜指地面,金色的光华流转,竟将地宫的阴暗驱散了几分。
“找死!”虬髯大汉怒吼一声,身形如电,带着一股腥风,当头劈下。
我手腕一翻,断妄剑划出一道简洁而凌厉的弧线。“叮!”一声脆响,火星四溅,他那势在必得的一刀,竟被我一剑荡开,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,随即是更浓的杀意。
“一起上!宰了他!”其他盗贼也反应过来,纷纷抽出兵器,从不同方向朝我扑来。
剑光如匹练,在狭窄的地宫中绽放,断妄剑在我手中仿佛活了过来,它不再是冰冷的兵器,而成了我意志的延伸,成了佛法锋芒的化身,每一剑,都精准无比,或点、或刺、或撩、或抹,没有多余的动作,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虚妄的决绝,盗贼们的兵刃被纷纷磕飞,他们的怒吼、惨叫、惊呼,交织在一起,却无法阻挡这势不可挡的剑势。
虬髯大汉见势不妙,转身欲逃,我身形一晃,挡在他面前,断妄剑直指他的眉心,剑尖的金光几乎要刺入他的瞳孔。
“你……你究竟是何人?”他颤抖着,脸上再无半分嚣张。
我看着他,看着他眼中残留的贪婪与恐惧,看着他身后那些散落一地的“宝贝”,看着那些被推倒的佛像,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地宫。
“我?我是这寺的住持,明心。”我的声音平静,“我亦持剑。”
话音未落,断妄剑轻轻一颤,一道金色的剑气脱剑而出,没有取他的性命,却精准地斩断了他手中紧握的弯刀,以及他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,钱袋落地,里面是几枚散落的铜钱,和一小块黯淡的金子。
“滚。”我只有一个字。
虬髯大汉看着断落的刀,看着落地的钱袋,又看看我手中那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长剑,眼中恐惧更甚,他再不敢停留,连滚带爬地窜出地宫,带着残存的同伙,头也不回地逃进了茫茫雨幕之中。
地宫重归寂静,我收起断妄剑,剑身上的金光渐渐隐去,重新变得古朴黯淡,我走到那些被推倒的佛像前,将它们一一扶起,拂去身上的尘土,我抱起那几尊被遗落在地的小金佛,走到殿外,在山门前的空地上,挖了一个深坑,将它们埋了进去。
佛法不贪世间财宝,它们不属于这里,真正的宝藏,不在于金玉,而在于那颗能斩断虚妄、护持正念的心。
雨停了,一缕微弱的阳光穿透云层,洒在古寺的残垣断壁上,也洒在我手中的断妄剑上,剑身虽旧,却仿佛在这一刻,重新焕发了生机。
我站在山门之下,望着远方,群山依旧,风雨过后,总有新生,这古寺或许依旧破败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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