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无圣君
“虚无圣君”——这尊神像端坐于殿堂最深处,通体由一种吸收一切光线的暗沉物质铸成,仿佛是凝固的深夜本身,祂的面容模糊一片,既无悲悯也无威严,只是纯粹地“无”,信徒们匍匐于下,口中诵念着玄奥的经文,祈求着那不可名状的存在赐予“终极的安宁”,那安宁,据他们说,便是彻底的“无”,是超越一切存在之苦的终极解脱。
圣君的教义如一张无形的巨网,笼罩着整个国度,它宣称,世间万物皆为虚幻的泡影,情感是痛苦的根源,欲望是束缚灵魂的锁链,连生命本身,也只是通向“无”的短暂驿站,这国度里诞生了最彻底的“平静”:城市无声,街道上行人如幽灵般滑过,没有交谈,没有欢笑,甚至没有叹息,曾经喧闹的市集如今只剩下死寂的空壳,曾经充满生机的田野里,作物无人照料,在荒芜中自生自灭,孩子们在“静默学堂”里学习“无”的奥义,他们的眼神清澈如深潭,却倒映不出任何属于孩童的星光,艺术被禁止,因为那是对“虚无”的僭越;历史被抹去,因为它承载着“存在”的沉重 baggage,整个国度,如同一座巨大的、精致的坟墓,供奉着那尊名为“虚无”的神祇。
在这片“安宁”的废墟之上,一丝微弱的反抗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,在绝望的黑暗中悄然萌发,一个名叫“默”的年轻人,曾是圣君最虔诚的信徒,他亲眼目睹了母亲在失去对逝去丈夫的“执着”后,如何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;他感受过朋友在斩断所有“情爱”纽带后,那比死亡更冰冷的寂静,圣君的“终极安宁”,对他而言,不过是灵魂被抽干后的永恒麻木,他开始在深夜里,用指头蘸着清水,在废弃的墙壁上描摹那些被禁止的词语——爱、痛、希望、记忆……这些词语在潮湿的墙壁上闪烁着微弱而倔强的光芒,如同暗夜中的萤火。
默的举动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,激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悄悄聚集,他们不再是匍匐的奴隶,而是眼神中重新燃起火焰的“存在者”,他们低声诉说着被遗忘的故事,哼唱着被禁止的歌谣,在无人处紧紧相拥,感受着那被圣君斥为“痛苦”的、真实的温暖与心跳,他们开始明白,圣君所赐予的“无”,并非解脱,而是对生命最彻底的剥夺,真正的自由,恰恰在于拥抱这充满缺憾却无比真实的存在。
终于,在一个圣君庆典的深夜,当所有信徒都沉浸在对“虚无”的集体膜拜中时,默带领着那些“觉醒者”走进了圣君的殿堂,他们没有破坏神像,只是点燃了无数火把,将殿堂照得亮如白昼,火光跳跃着,映照着神像那模糊的面容,也映照着众人眼中重新燃生的光芒,默站在神像前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:“圣君,您赐予我们‘无’,却夺走了我们‘生’的权利,我们宁愿在真实的痛苦中欢笑,也不愿在虚假的安宁中死去,存在,本身就是最伟大的奇迹。”
就在此刻,奇迹发生了,那尊吸收一切光线的神像,在火光的映照下,竟开始发出微弱的、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嗡鸣,祂模糊的面容似乎在微微颤动,不再是纯粹的虚无,仿佛在“存在”的火焰中,开始孕育着某种未知却充满可能性的新形态,虚无并未被驱逐,但它不再是唯一的真理;在“无”的怀抱中,“有”的种子,正悄然破土。
圣君的殿堂依旧矗立,但那绝对的“虚无”已悄然退去,人们开始学习在“无”的背景上,描绘“有”的色彩,他们知道,真正的安宁,并非消灭一切,而是在拥抱生命全部的喜怒哀乐后,那份灵魂深处的平静与力量,而那尊曾经象征着终极虚无的神像,或许也在漫长的寂静中,终于领悟了:最深刻的“圣”,恰恰是对“存在”本身最谦卑的敬畏与守护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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