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破风啸
深秋夜浓,山间万籁俱寂,唯余松涛起伏如沉闷潮水,一浪浪拍打着山崖,风,从不知名的深渊里涌出,呜呜盘旋于峭壁之间,如同千年前未消尽的悲鸣,又似天地间亘古不息的叹息,我独立于这风声最烈处,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,恍如一面单薄欲碎的旗帜。
风声愈发凄厉刺耳,仿佛裹挟着无数鬼魂的哭号,钻入骨髓深处,搅动起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,恍惚间,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血色弥漫的黄昏——叛徒狰狞的笑脸在眼前晃动,师父染血的银须触目惊心,师兄倒下时身体沉重砸地的闷响,还有师父最后那句嘶哑的嘱托:“守住……剑心……” 那柄断剑,曾染着师父的温热鲜血,此刻仿佛紧贴着我的心脏,沉重而滚烫,风声里,那柄断剑的影子在记忆中铮鸣不息,每一次回响都似鞭子抽打在我灵魂之上。
我缓缓闭上双眼,任由那如刀割面的风声灌入耳中,风声渐渐变了调子,不再是单纯的呜咽,反而化作无数剑刃破空时的锐响,有长啸裂云,有轻吟点水,更有雷霆万钧般的斩击!师父那苍老却依旧挺拔的身影,在记忆的风暴中挥动着一柄无形的长剑,剑光如瀑,将那些试图吞噬我的风声、鬼影、血腥,一一斩得粉碎,他的身影在风中渐淡,却留下一个清晰无比的剑诀——以身为引,以魂铸剑,剑锋所指,万法皆破!
我猛地睁开双眼,眸中一片清明澄澈,那柄从未离身的断剑,不知何时已悄然握在手中,剑身冰冷,剑脊上那道狰狞的裂痕在幽暗的光线下,竟如一道沉默的闪电,我不再试图抵抗那狂野的风,反而将全身的意念、所有的悲愤、刻骨的守护之念,尽数灌注于这柄断剑之中,剑身微微震颤,发出低沉的嗡鸣,仿佛一头沉睡的猛兽,正被唤醒。
风声更烈,如万千怨鬼齐声尖啸,试图将我的神魂撕裂,我深吸一口气,那气息里尽是山野的凛冽与铁锈般的腥气,没有犹豫,没有迟疑,我向前踏出一步,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之箭,迎着那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暴,决然刺出!
这一剑,没有花巧,没有章法,唯有倾尽所有的孤注一掷!剑锋划破空气的刹那,时间仿佛凝固,那积蓄了无数岁月的风声,那盘踞于山巅的千年啸傲,竟被这一剑硬生生劈开!剑气如一道决绝的银色闪电,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,发出震耳欲聋的“嗤啦”巨响——那是剑刃斩断风声的锐响,是意志劈开宿命的轰鸣!
“轰——!”
风啸骤然一滞,那不可一世的狂澜被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豁口,剑气余势未消,呼啸着冲向更深沉的夜色,最终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,山巅之上,风声依旧,却已不再狰狞,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低回,如同被驯服的猛兽,在远处不甘地低咆。
我伫立原地,汗水混着山间的露水,沿着额角滑落,手中的断剑,剑身依旧冰冷,但那道裂痕在月光下,却仿佛多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光泽,那是历经淬炼后的坚韧,是破开迷障后的澄澈,风,依旧在吹拂,穿过我的衣袍,拂过我的面庞,却已不再是那般刺骨的寒冷,反而带着一种洗练后的清新。
我缓缓抬起头,望向墨蓝如洗的天穹,星辰如钻石般镶嵌其上,遥远而明亮,风声在耳畔低语,不再是诅咒,更像是某种古老而庄严的赞歌,我知道,这风,这夜,这天地间的万籁,都曾见证过无数次的破灭与新生,而剑心,就在这一次次与风的对峙、劈斩与和解中,被磨砺得愈发纯粹,愈发锋利,直至能刺破一切虚妄,斩断所有束缚。
剑破风啸,并非终结,当那道银色闪电撕裂长空,斩断的不只是肆虐的风声,更是深锁于我内心的枷锁与迷雾,从此,剑锋所指,便是心之所向——于无声处听惊雷,于绝境中开生路,以孤勇之志,破万般障壁,这柄断剑,这缕风啸,终将成为我灵魂深处永不熄灭的火焰,照亮前路,也淬炼着每一次出鞘的决绝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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