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破寒冰
凛冬之寒,自天地四合处压来,霜雪织就的幕布沉沉垂落,将万物牢牢裹进一片无垠的寂静与灰白,朔风如刀,削过枯槁的枝桠,也刮着旷野里每一寸裸露的冻土,在这冰封的绝境,连时光仿佛也被冻凝成冰,唯有那执拗的寒意,如无形的巨手,扼住大地的咽喉,也扼守着一切生息与可能的出口。
总有不肯屈服的魂灵,那青年,裹着单薄的旧袍,立于冰封的湖心,脚下,是厚逾尺许的寒冰,澄澈如镜,映着他紧抿的唇角与眼中未熄的火焰,他手中那柄古剑,剑身暗哑,剑柄处缠裹的布条也已磨得稀疏,却仿佛沉睡着某种蛰伏的雷霆,风雪卷起他的衣袂,他岿然不动,如磐石嵌入冰原,唯有胸膛内那颗心,在极寒的压迫下搏动得愈发沉实、有力。
寒冰并非死物,它自有其意志与威压,那冷意如无数细针,顺着剑锋向上蔓延,直刺握剑者的骨髓,试图冻结他臂弯里的筋络,冻结他眼底最后一点倔强的光,青年只觉一股寒气自剑柄直透入心,四肢百骸渐渐僵硬,连思维也似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壳,他咬紧牙关,齿间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,那是咬破了嘴唇,他屏住呼吸,将全身的精魂、所有的悲愤与不甘,尽数压入那柄沉默的剑中——那剑仿佛成了他唯一的躯壳,替他承载着这酷寒世界倾轧而来的全部重量。
蓄力到了极致,青年猛然睁开双眼,眸中寒光迸射,如暗夜中骤然划过的流星,他低吼一声,那声音嘶哑却撕裂风雪,双臂灌注千钧之力,古剑带着他全部的生命意志,自下而上,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,直劈向那坚不可摧的冰面!
“铛——!”
金石交鸣之声骤然炸响,震得风雪都为之一滞,剑锋与冰面猛烈相撞的刹那,竟似有无数道无形的气浪以撞击点为中心轰然扩散,坚冰上,一道细密的裂痕如黑色闪电般疯狂蔓延,瞬间爬满冰面,那裂痕深处,幽暗深邃,仿佛连通着地心深处被禁锢的熔岩。
裂痕的尽头,青年猛地将剑拔出,一股炽热的气流自剑锋缺口处喷薄而出,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翻滚的白雾,他手腕一抖,剑尖直指苍茫天际,一道赤红如熔岩的剑气冲天而起,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划出一道灼目的伤痕,将漫天风雪都撕开了一个沸腾的缺口。
剑气过处,坚冰寸寸碎裂,发出令人心悸的碎冰之声,冰面下禁锢已久的湖水,如挣脱枷锁的巨龙,裹挟着磅礴的力量喷涌而出,冲天而起,在半空中凝成一道晶莹的水幕,映照着青年沾着血沫却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,水珠四溅,落在他的脸上,带着冰冷的触感,却奇异地熨帖了方才那骨髓的寒意。
寒冰崩裂的巨响,是这死寂世界里最震撼的宣言,那喷涌而出的水流,带着压抑已久的生命力量,在半空绽放出短暂而绚烂的水花,随即如碎金般洒落,融入脚下正在消融的冰原,青年伫立在冰水与碎冰交织的激流之中,手中古剑的剑身,此刻正流淌着温润的光泽,仿佛刚从熔炉中取出,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温,风雪依旧在肆虐,却再也无法将他冻结。
他抬起头,望向那道被剑气撕裂的天空裂缝,裂缝深处,并非无尽的黑暗,而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暖光,那光,如同遥远地心深处传来的脉搏,微弱却坚韧,昭示着冰封之下,生命从未真正沉睡。
剑锋所指,寒冰崩解,那裂开的何止是冰面?是冻土深处蛰伏的春汛,是暗夜尽头即将破晓的曦光,是每一个被寒意封锁的灵魂内部,那永不屈服的、滚烫的熔岩,当剑气斩断冰封的锁链,喷薄而出的不只是水流,更是那被压抑了整个寒冬的、磅礴欲出的生命本身——它宣告着,纵使最深的寒夜,也终将在执拗的锋芒面前,让渡给不可阻挡的春汛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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