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斩虚无
寒潭如墨,倒映不出半点星月,潭边枯松虬结,老道盘坐其上,身形枯槁,衣袍与山风融为一体,仿佛已在此坐化了千年,他双目紧闭,对周遭的肃杀与悄然逼近的黑气浑然不觉,那黑气自潭底翻涌,无声无息,却带着一种能吞噬光、消融声的绝对死寂,正缓慢而坚定地缠绕上老道的枯腿。
一声裂帛般的锐响骤然撕破死寂!一道青光自潭心激射而出,快逾闪电,却并非向上,而是斜斜劈向老道身后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,青光过处,空间竟如脆弱的冰面般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,缝隙深处,是翻滚不休、令人心悸的混沌。
“孽畜!”一个冷硬如铁的声音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立于枯松之巅,玄色劲装,背负一柄长剑,剑鞘古朴,无纹无饰,唯剑柄处一点寒星幽幽闪烁,正是这剑,斩出了那道裂开虚空、惊退邪魅的青光。
老道悠悠醒转,浑浊老眼望向那道身影,又惊又愧:“多谢仙友出手……老朽沉溺于观想虚无之境,竟被这‘影噬’趁虚而入,险些道基尽毁。”他声音干涩,带着后怕的颤抖。
“虚无非道,乃噬心之渊。”玄衣人声音依旧冷硬,目光如电,扫过那道缓缓弥合的虚空裂缝,仿佛能看透其后的狰狞,“影噬之物,生于人心之隙,藏于万象之虚,专攻道心不坚、执念空悬之辈,你观想虚无,便给了它趁虚而入的温床。”
他顿了顿,负手而立,周身气息沉凝如渊:“世人皆道剑斩妖魔,剑破苍穹,却不知,最锋利的刃,当斩虚无,妖魔有形,尚可避退;苍穹有碍,亦可洞穿,唯有这‘虚无’,无形无质,无影无踪,却能蛰伏于道心深处,侵蚀于信念之间,待你松懈时,便噬尽一切光明与生机。”
老道面露惭色,双手合十:“仙友所言极是,老朽曾以为勘破‘空’便是大道,却不知这‘空’中,藏着最致命的陷阱,虚无并非空明,而是绝对的空洞,是意义的消解,是意志的坟场。”
玄衣人不再言语,缓缓抬起右手,按在了腰间古剑的剑柄上,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,一股沛然莫御的剑意瞬间自他体内奔涌而出,并非凌厉张扬,而是如同浩瀚星河般深邃、凝练、包容万物,却又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,这剑意并非杀伐之气,而是一种对“存在”本身最坚定的肯定,一种对“虚无”最彻底的否定。
“嗡——”
古剑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,剑身并未出鞘,但那一点寒星骤然爆发出刺破混沌的光芒!光芒所及,潭底翻涌的黑气如遇天敌,发出无声的尖啸,飞速退缩,那刚刚弥合的虚空裂缝,在光芒的映照下,竟再次扭曲、扩大,露出了其下更加深邃、更加混乱的混沌本源。
“看到了么?”玄衣人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,“这虚无,这混沌,看似无边无际,不可战胜,但它们最惧怕的,便是‘真实’的剑意!是‘存在’本身的光辉!”
他目光如炬,仿佛看穿了潭底,看穿了万古,直视那虚无混沌的核心:“剑斩虚无,斩的不是虚无本身——它本无质可斩,无迹可寻,斩的是你心中对‘空’的迷思,对‘无’的执念,斩的是那让你道心动摇、意志消沉的‘空隙’!当你心中‘真实’如山岳般不可撼动,当你的意志如烈阳般炽热燃烧,这虚无,便如冰雪遇骄阳,自会消融退散!”
话音未落,他手腕一抖,古剑终于出鞘!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没有撕裂长空的剑气,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的青色光华,如同开天辟地时第一缕光,带着斩断一切虚妄、确立一切真实的无上威严,精准无比地刺向那潭底最深处的混沌核心!
“噗——”
一声轻响,如同气泡破裂,潭底翻涌的黑气瞬间凝固,随即寸寸碎裂,化为最细微的光点,湮灭无踪,那深邃的混沌核心被青光洞穿,并未爆炸,而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镜面,荡开一圈圈涟漪,每一圈涟漪过处,混沌都变得稀薄、澄澈,潭水竟变得清澈见底,倒映出了漫天星斗,璀璨如钻。
老道看得目瞪口呆,心神剧震,他仿佛看到那青光斩断的不仅是潭底的邪祟,更是自己心中缠绕多年的那层迷雾,原来,所谓的虚无,不过是道心上的尘埃,是意志上的裂痕,唯有以“真实”为剑,以“坚定”为锋,方能涤荡尘埃,弥合裂痕,照见本心。
玄衣人收剑入鞘,动作行云流水,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他转身,望向天边泛起的鱼肚白,晨曦正驱散最后的黑暗。
“虚无如影,随形而生,道心之剑,不可一日离身。”他的声音在晨风中飘散,却如洪钟大吕,在老道心中久久回荡,“斩断它,并非为了毁灭,而是为了守护,守护心中那一点不灭的星光,守护那一份对‘存在’最本真的笃信,唯有如此,方能立于天地之间,无惧任何虚无的侵蚀,真正地——剑斩虚无!”
老道对着那玄衣人离去的方向,深深一揖,再抬头时,眼中浑浊尽去,只剩下如潭水般清澈、如星光般坚定的光芒,他重新闭上双眼,这一次,他观想的不再是虚无的空寂,而是那道斩破混沌、确立真实的青光,是他心中那座永不沉没的意志之山,虚无依旧在世间弥漫,但此刻,他手中已握无形的剑,心中已有不灭的光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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