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斩寂灭
长街如墨,沉入死水般凝固的夜色,唯有檐角铜铃,偶尔被穿堂风惊动,发出一两声喑哑的碎响,旋即又被无边的沉寂吞没,这寂静并非安宁,而是一种粘稠的、令人窒息的存在,它渗入砖石缝隙,缠绕在每一个过客的脚踝,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拖入永恒的虚无,这便是寂灭,它无需刀兵,只需时间,便能磨平一切棱角,冷却所有热血,最终让万物归于尘埃与遗忘。
他曾是这寂灭中最虔诚的信徒,也曾鲜衣怒马,意气风发,剑尖所指,无人敢撄其锋,那时的世界,在他眼中是奔腾的江河,是燃烧的烈火,每一刻都充满了喧嚣与生机,岁月如刀,斩断了情丝,带走了故友,也磨钝了他心中的剑,曾经炽热的理想,冷却成灰烬;曾经鲜活的记忆,褪色成泛黄的书页,他开始习惯独坐,习惯沉默,习惯看着窗外日升月落,内心却空无一物,这寂灭,如同藤蔓,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,包裹住他的灵魂,让他觉得,活着,不过是一种缓慢的腐朽。
直到那一日。
那是一个同样死寂的午后,阳光惨白,无力地照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上,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,怀里抱着一只同样瘦弱的小猫,瑟缩在墙角,她的眼神,空洞得如同两潭枯井,没有恐惧,没有悲伤,只有一片被寂灭浸透的麻木,她不哭不闹,只是那么呆呆地坐着,任凭冷风吹乱她蓬乱的头发。
那一刻,他心中的某根弦,似乎被轻轻拨动了,那不是愤怒,不是怜悯,而是一种近乎荒谬的……不甘,他想起了许多年前,那个也曾意气风发的自己,那个也曾对世界充满好奇与热爱的自己,那时的他,眼神里也该是有光的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。
寂灭,原来并非只属于垂暮与消亡,它同样可以吞噬年少与天真。
他缓缓起身,走到屋内,取出了那柄久未出鞘的剑,剑身古朴,没有华丽的纹饰,却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幽冷的光芒,他握住剑柄,那熟悉的触感传来,一丝久违的热流,竟顺着掌心,缓缓涌入四肢百骸。
他走出屋子,站在小女孩不远处,没有言语,他只是缓缓举起了剑。
剑尖,没有指向任何人,任何物,它指向的,是这片无形的、无处不在的寂灭。
风,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,连檐角的铜铃,也仿佛被这股肃杀之气所慑,不敢再响。
他手腕一抖,剑光如瀑!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没有石破天惊的威力,那剑光,更像是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,一道划破死水的涟漪,它轻盈,却带着决绝的力量;它迅疾,却仿佛经过了千年的酝酿。
剑光所过之处,那粘稠的沉寂,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,瞬间绽裂开无数道细密的裂纹,空气开始流动,发出低沉的呜咽;阳光似乎也变得温暖了一些,重新有了温度。
小女孩茫然地抬起头,看着那道消散的剑光,又看了看手中的小猫,她空洞的眼神里,第一次,有了一丝微弱的、如同萤火虫般的亮光,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“活”了一下所惊扰,下意识地抱紧了小猫。
他收剑入鞘,动作依旧从容,但他的心,却已不同。
那柄剑,斩断了什么?并非实体,而是那无形的枷锁,它斩断的,是内心的麻木,是精神的沉沦,是对“活着”本身的漠然,寂灭或许永远不会真正消失,它如同影子,始终伴随着生命,但重要的是,我们是否有勇气,在它即将吞噬我们时,拔出心中的剑,哪怕只有一次,也要将它劈开一道裂缝,让光,让希望,让那属于“生”的喧嚣与生机,得以重新涌入。
他转身,走回屋内,长街依旧沉寂,但那沉寂中,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动,他知道,这只是一次开始,未来的路,或许依旧漫长,或许依旧会被寂灭所侵扰,但只要心中有剑,那柄名为“不甘”与“渴望”的剑,他便永远有力量,在寂灭的深渊中,为自己,也为他人,斩出一条通往光明的路。
剑斩寂灭,斩的不是外界的虚无,而是内心的沉沦,只要心剑不堕,生命便永不寂灭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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