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市虫主
夜色如墨,城市渐入喧嚣沉眠,唯有陈默的窗口,依旧亮着一盏孤灯,光晕微弱,却足以照亮他案前那一方小小天地,那里,没有寻常的瓶罐花草,只有数只形态各异的昆虫——通体幽蓝的锹甲,闪烁着金属光泽;体型硕大的蟋蟀,触须轻轻颤动,仿佛在感知着空气中细微的波动,陈默的目光专注而温柔,用特制的镊子,夹起一小块切好的果肉,放入其中一只饲养盒中,这,便是他的“虫主”世界,一个与钢筋水泥森林截然不同的微观宇宙。
陈默并非昆虫学家,也非收藏家,他只是这座千万人口都市里,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上班族,白天,他是格子间里沉默寡言的数据分析师,面对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复杂的图表,感受着都市快节奏的压迫与疏离,当夜幕降临,回到这个小小的居所,他便会“回归”为他的另一个身份——“虫主”。
“虫主”,这是他自己给这个身份起的名字,没有霸气外露的“王”或“ Lord”,只是一个朴实无华的“主”,在他看来,这并非统治,而是一种责任,一种与这些小生命共处的默契,他熟悉每一种虫的习性:锹甲需要怎样的湿度和温度,蟋蟀偏爱哪种口味的饲料,竹节虫在蜕皮时需要多么安静的环境,他会花数小时,为它们布置模拟自然环境的“居室”,铺上洁净的沙土,放置新鲜的树皮,甚至精心计算光照时间,这些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、甚至有些“恶心”的小家伙,在他眼中,却是鲜活、独特、值得尊重的生命。
最初,养虫只是陈默少年时的一个爱好,如同都市人收藏旧物一般,是对童年的某种追忆,但随着在城市中生活日久,这个爱好渐渐演变成他对抗孤独、寻求内心平静的港湾,都市的繁华是别人的,热闹是别人的,唯有在这方寸之间,他能感受到一种掌控感,一种被需要的价值感,当他看到锹甲为了争夺食物而奋力挥舞着大颚,听到蟋蟀在深夜里发出清脆的鸣叫,或是观察到竹节虫以假乱真的拟态时,所有的疲惫与焦虑仿佛都被这细微的生命力所抚平,它们不会说话,却用最本真的方式,与他进行着无声的交流。
“虫主”的世界并非总是风平浪静,一次,他最珍爱的一只雄性长臂锹甲突然拒食,精神萎靡,陈默心急如焚,翻阅资料,咨询虫友,甚至尝试调整食物的配方和饲养盒的通风,经过几天的精心照料,那只锹甲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活力,重新展现出它那威武的大颚,那一刻,陈默心中的喜悦,不亚于都市人攻克了一个重大项目,这种喜悦,纯粹而质朴,源于生命本身的复苏与坚韧。
在旁人眼中,陈默或许有些“怪异”,一个成年男子,对着虫子倾注如此多的心血,似乎与这个追求效率与成功的都市主流格格不入,但陈默不以为意,他知道,在这座由混凝土和玻璃构筑的巨大“丛林”里,每个人都可能迷失,都可能感到自身的渺小,而他的“虫主”身份,就像一个隐秘的开关,能让他暂时抽离,在另一个维度上找到平衡,他照顾虫子,何尝不是在照顾自己内心那个不愿被都市同化的、敏感而坚韧的灵魂?
夜深了,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,车流声隐约传来,陈默逐一检查完他的“子民”,为它们盖上特制的纱网,这才熄灯,准备休息,黑暗中,他仿佛能听到那些小生命们轻微的爬行声、咀嚼声,那是属于“都市虫主”的安眠曲。
这座城市有无数的主人,主宰着财富、权力或梦想,而陈默,只愿做他那些微小生命的“主”,在这个庞大的都市机器里,他用自己的方式,守护着一片微观的宁静,也守护着一份不被世俗定义的、独特而丰盈的人生,他,就是这座都市里,一个安静的、与虫共语的“虫主”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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