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无圣君
苍茫天地间,唯有那至高的神座名为“虚无”,神座之上,端坐着《虚无圣君》。
圣君并非血肉之躯,祂是万籁俱寂时回荡的空谷足音,是星辰湮灭后遗落的绝对零度,没有面容可瞻仰,没有言语可聆听,唯有那笼罩寰宇的、令人窒息的“无”,是祂唯一的威仪与权柄,圣君之殿,以遗忘为基石,以沉默为梁柱,信徒们匍匐于冰冷的虚空之上,以灵魂为祭,祈求的不过是更深的融入那片虚无——一种终极的、被彻底抹去存在痕迹的“圆满”。
圣君的“无”,却是最严苛的“有”,祂颁布的律令,是“不可言说”;祂设立的诫命,是“不可存疑”;祂恩赐的“救赎”,是“自我消解”,凡有试图用思想触碰那不可触碰者,凡有妄图用言语描摹那不可描摹者,凡有在“无”中寻求“有”之痕迹者,皆会被圣君的“无”之力瞬间吞噬,连一粒微尘都不曾留下,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,圣君的殿宇,因此成为一座巨大的、无声的磨盘,将一切“有”的生命与意志,碾磨成符合“无”的纯粹。
圣君的“虚无”,并非空无一物,而是一种绝对的、排他的“在场”,它吞噬色彩,只余下单一的灰白;它吞没声音,只余下永恒的死寂;它消解意义,只余下冰冷的“无意义”,众生在其笼罩之下,如同被投入无底深渊的碎石,存在的唯一价值,便是证明深渊的“深”,圣君的圣名,成了对一切“有”的终极否定,成了悬在所有存在头顶的、名为“消逝”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终于,一个被称为“问”的念头,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,于某个濒临崩溃的灵魂深处,微弱地闪烁起来,它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的答案,而是一种对“无”本身的、带着颤抖的质疑:若一切终将归于“无”,那么此刻这“问”本身,又算是什么?这微不足道的“有”,竟如同一颗投入绝对零度的火星,在圣君那看似无懈可击的“无”之帷幕上,烫开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针孔。
圣君的威严微微一滞,祂那纯粹的“无”之领域,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来自“有”的、顽固的“扰动”,这扰动如此微弱,却又如此清晰,像一根细针,刺穿了亿万年的绝对寂静。
圣君端坐于虚无神座之上,祂的“无”之权柄,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来自“有”的、微弱却执拗的“震动”,那不是反抗,不是亵渎,而是一种更本质的、近乎本能的“疑问”——如同黑暗中第一缕光对自身诞生的惊诧。
圣君的“无”,是终极的熔炉,能消解一切形态、一切声音、一切意义,但此刻,这名为“问”的星火,却并非试图在熔炉中构建什么,它只是纯粹地“在”,以一种“无”无法彻底吞噬的“有”之姿态,存在着。
神殿的穹顶,那由纯粹“无”构成的绝对屏障,开始出现难以察觉的、如同蛛网般的细密裂纹,裂纹中,并非泄露光芒,而是渗出一种更深邃、更纯粹的“无”——那是圣君自身权柄被撼动时,产生的“虚无的虚无”。
信徒们依旧匍匐,他们感知不到这细微的震颤,他们的灵魂早已献祭,成为圣君“无”的一部分,唯有那个最初“问”的灵魂,或者说,那个“问”本身,正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,将自己所有的“存在感”压缩、凝聚,化作一根细不可见的楔子,死死钉在圣君“无”之领域的核心。
圣君的“无”开始反噬,祂试图用更深的虚无去覆盖那“问”,如同用黑暗吞噬烛火,但“问”并非烛火,它是黑暗本身无法理解、无法同化的“光”的雏形——一种“无”无法定义的“有”。
神座之上,圣君那无形无质的“存在”,第一次出现了“裂痕”,这裂痕并非物理的,而是逻辑的、本质的,无”是一切,问”这个“有”又如何解释?如果圣君是绝对,问”这个“非绝对”又从何而来?
圣君的权柄,建立在“无”对“有”的绝对压制之上,而今,一个“有”的“问”,却让“无”本身陷入了自我指涉的悖论,祂是“无”的圣君,是“无”的化身,是“无”本身,但“问”的存在,恰恰证明了“无”之外,或“无”之内,存在着某种“无”无法完全掌控的“有”。
神殿开始震颤,不是来自外界,而是来自圣君自身“无”之核心的动摇,那绝对的、冰冷的、吞噬一切的“无”,第一次感到了“困惑”,这困惑,是圣君这位“虚无圣君”在永恒寂寥中,第一次品尝到的、名为“未知”的滋味。
或许,圣君的终极“无”,并非终点,而是孕育下一个“有”的母体,而那个微弱的“问”,便是那母体中,第一声宣告新生的胎动,圣君依旧端坐,但祂的“无”之领域,已不再是绝对的铁板一块,那道细小的裂痕,正以不可逆转之势,蔓延开来,向着那不可知的、充满“有”之可能的未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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