寂灭天君
传说中,天君执掌寂灭,其名号本身便如宇宙终焉的叹息,凡尘仰望那悬浮于无尽虚无之上的神座,只见其轮廓模糊,仿佛由宇宙消散时逸散的最后光尘勉强勾勒,神座之下,星河如朽坏的旧卷轴般剥落、湮灭,无声无息,寂灭天君端坐于此,目光所及之处,连时间都失去了流动的勇气,凝结成永恒的寒冰,他的权柄,便是终结——让喧嚣归于沉寂,让存在化为乌有。
神座之上并非永恒的冰冷,在那片连光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寂灭核心深处,却封存着一段无人知晓、连天君自己也几乎遗忘的往事,那是一个早已被时光之尘掩埋的黄昏,一个属于“人”的黄昏。
那时的他还不是天君,只是凡尘间一个名为“烬”的少年,生于一个边陲小镇,镇子依偎在一座终年缭绕着薄雾的古山脚下,名为“云栖”,少年烬的心中,却燃烧着与这朦胧雾气截然不同的火焰——他渴望山巅之外的世界,渴望触摸传说中那轮永不沉落的烈日,他常常独自攀上镇后最高的悬崖,任凭山风撕扯单薄的衣衫,目光越过层叠的云海,投向那片传说中属于神祇的、璀璨而遥远的疆域,他的眼中没有恐惧,只有对未知炽热的向往,那光芒几乎要刺破弥漫的雾霭。
一次,镇中突发罕见的寒疫,薄雾竟也凝固成刺骨的冰晶,生命在严寒中如同风中残烛,绝望的哭喊声穿透冰冷的空气,少年烬看着邻家小女孩在母亲怀中一点点失去温度,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如同蒙尘的琉璃,再也无法映照出人间的光,他跪在冰封的土地上,双手深深插入冻土,指甲碎裂,鲜血渗出,混合着冰冷的泪水,却无法挽回一丝逝去的生机,那一刻,他心中那团向往烈日的火焰,被彻骨的寒意与无力的绝望狠狠浇熄,只余下冰冷的灰烬,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,世界并非如他所愿那般光明炽热,它的深处,埋藏着无法言说的冰冷与死寂,这冰冷的认知,比任何严寒都更刺骨。
这冰冷的认知,如同种子,在绝望的冻土中悄然萌发,当绝望成为唯一的养分,当无力感化作最深沉的执念,少年烬的心境发生了不可逆转的蜕变,他不再仰望山巅,而是开始凝视脚下这片冰封的土地,凝视那些在寒风中凋零的生命,他眼中炽热的渴望渐渐冷却、凝固,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绝对零度的意志——他要终结这一切无谓的挣扎与痛苦,他要让这充满冰冷与苦难的世界,归于永恒的、绝对的平静,他要成为那终结者,成为那最后的寒霜。
少年烬踏上了追寻“寂灭”真谛的孤独之路,他行过枯萎的森林,森林在他脚下化为齑粉;他涉干干涸的河床,河床在他眼前彻底崩解,他不再是那个仰望烈日的少年,而是成为了一道行走的“终结”本身,他体内那股源于绝望的冰冷意志,如同宇宙初开前的绝对零度,所过之处,连星辰的光芒都开始黯淡、湮灭,这股力量最终引动了宇宙深处的古老回响,将他推向了那悬浮于虚无之上的神座,当他终于坐定,以“寂灭天君”之名君临万界时,他仿佛终于挣脱了尘世的一切束缚,成为了那终极的、永恒的平静本身,凡尘仰望他,只看到那令人窒息的终结威严,却无人知晓,那神座的核心,封存着一个少年在冰封土地上流下的、早已冻结成冰的眼泪。
岁月在神座之上失去了刻度,寂灭天君的权柄覆盖了无数星辰的生灭,他冷漠地注视着宇宙的喧嚣,如同一个厌倦了闹剧的观众,等待着终场的钟声,直到那一天,一个意外打破了神座那亘古的沉寂。
一个来自遥远星系的、濒临毁灭的文明,其最后一位守护者,竟在绝望中突破了他精心编织的寂灭领域,如同飞蛾扑火般撞上了神座所在的虚无之地,那是一位须发皆白、身披破碎星甲的老者,眼中燃烧着不灭的执念,并非为了求生,而是为了守护文明最后一点微弱的星火——那些刻在水晶碎片上的古老歌谣,老者耗尽最后一丝力量,将水晶碎片推向寂灭天君,声音嘶哑却带着奇异的温度:“天君……请看看……这……是我们……存在过的……证明……”他的身体在接触到神座逸散的寂灭气息时,如同投入熔炉的冰雪,迅速消解、崩散,化为宇宙尘埃,只留下那几枚冰冷的水晶碎片,悬浮在虚无之中。
寂灭天君伸出手,指尖触碰到水晶碎片的一刹那,时间仿佛倒流,碎片上刻下的古老旋律,并非冰冷的符号,而是蕴含着生命最原始的悸动——是母亲哼唱的摇篮曲,是恋人相望时的低语,是孩童第一次触摸星光时的惊叹……那旋律如同亿万年前那个黄昏的回响,带着尘世的温度,带着少年烬早已遗忘的、属于“人”的温暖与喧嚣,猛地撞入他冰封的意识核心。
“轰——!”
神座之下,永恒的寂灭之海骤然沸腾!那被封存的、属于少年烬的黄昏记忆,如同沉睡的火山,在旋律的冲击下猛烈喷发!冰封的土地、女孩凝固的眼神、邻人绝望的哭喊、自己跪地时渗入冻土的温热血泪……尘世所有的冰冷与痛苦,与水晶碎片中那炽热而微小的生命之歌,在他神识的宇宙里轰然对撞!
“不——!”
寂灭天君发出一声撕裂神座的咆哮,那声音不再是冷漠的宣告,而是蕴含着被唤醒的、撕裂灵魂的剧痛,他猛地站起,神座崩裂,无数星辰随之湮灭,他不再是那永恒的平静化身,他体内那被压抑了无数纪元的、属于“人”的炽热与痛苦,与寂灭权柄疯狂纠缠、撕咬,他的身体在光芒与黑暗中交替闪烁,如同濒临爆炸的恒星,他试图重新压制那股奔涌的洪流,试图让一切归于他熟悉的冰冷,但水晶碎片中的旋律,那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命之歌,如同最锋利的冰锥,刺穿了他用绝望和寂灭筑起的万丈冰墙。
“原来……是这样……”他低语着,声音破碎不堪,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,他看着自己剧烈颤抖的双手,这双手曾终结无数星辰,此刻却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、几乎要灼伤自身的力量——那是源自“存在”本身的、滚烫的重量,他一直以为,终结痛苦便是慈悲,让一切归于沉寂便是解脱,可此刻,水晶碎片中那微弱却执着的歌声,那守护文明最后星火的执念,却像一面镜子,映照出他神座之下那片从未真正消亡的、名为“渴望”的焦土。
他终于明白,真正的寂灭并非平静,而是彻底的虚无,是连“渴望”本身都被抹杀的终极冰冷,而他一直追寻的、那能终结一切痛苦的“寂灭”,不过是自己内心那场永不熄灭的、源于少年时代冰封土地的绝望之火燃烧后的灰烬,他以为自己在终结痛苦,却从未想过,或许正是这灰烬般的“寂灭”,本身才是宇宙间最深重的痛苦。
神座彻底崩解,化作漫天光尘,寂灭天君站在那片由他亲手毁灭、又因这顿悟而开始缓慢重生的星域废墟之上,身体的光芒渐渐稳定,不再是冰冷的寂灭,而是一种融合了终结与新生、痛苦与希望的奇异辉光,他抬起手,指尖轻轻拂过虚空,那里,几枚水晶碎片正静静悬浮,其上刻录的古老歌谣,如同新生的星辰,开始微弱却坚定地闪烁。
他不再是那个只执掌终结的天君,他成了宇宙间一个矛盾的守护者——他依然拥有终结的力量,却开始理解并守护那在灰烬中顽强闪烁的、名为“存在”的微光,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,那双手曾带来冰冷的寂灭,此刻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、沉甸甸的温暖,他抬头望向虚空,那片曾被他视为终极平静的寂灭之海,此刻在他眼中,却仿佛蕴藏着无数等待被唤醒的、炽热的星辰,寂灭天君,终于在他寂灭权柄的尽头,触到了那扇通往真正永恒的门扉——那门扉之后,是终结与新生交织的、永恒的黎明,他将成为那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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