哥哥不要
“哥哥不要!”她稚嫩的声音如细针,猝不及防穿透了屋内的沉闷,我捏着手中那本泛黄的旧相册,指尖僵在册页边缘,仿佛被那声稚气的呼喊灼伤了皮肤,相册里,是哥哥穿着笔挺军装,肩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照片,笑容里满是未经世事的明朗,可如今,那笑容背后,藏着我再也读不懂的沉重。
“哥哥不要……打针……”妹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沙发上,眼睛红得像熟透的樱桃,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,砸在绣着小兔子的被子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,她瘦得可怜,原本圆乎乎的脸颊如今只剩下尖尖的下颌,像一碰即碎的瓷器,我慌忙放下相册,蹲下身,想伸手去擦她的眼泪,却被她微微侧身躲开了。
“乖,不是打针,是吃药,吃了病就好了。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,可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,又涩又闷,妹妹今年才五岁,那个曾经在我身后跌跌撞撞跑着,奶声奶气喊“哥哥抱”的小不点,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呢?医生的话像冰锥一样扎在我心里:“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,需要立刻化疗,费用……”
费用?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,轰然压在我这个刚刚大学毕业,还在为找工作发愁的年轻人肩上,父母的早逝,让我和妹妹相依为命,我拼命打工,省吃俭用,才勉强维持着生计,可这场突如其来的病,像一张无底洞,吞噬着妹妹所剩无几的生机,也吞噬着我所有的希望。
“哥哥不要……”妹妹的声音更弱了,带着哭腔,小手紧紧抓着被角,指节泛白。“不要去医院……不要打针……疼……”她仰起头望着我,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睛里,此刻充满了恐惧和哀求,像一只受伤的小兽,无助地望向唯一的依靠。
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,疼得无法呼吸,我多想告诉她,哥哥会保护她,哥哥会给她最好的治疗,可是,我拿什么给她?看着妹妹因为病痛而日渐消瘦的样子,看着那张催缴单上天文数字般的费用,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将我淹没,我甚至开始动摇,开始害怕,害怕自己真的无法留住她。
“哥哥在,哥哥不怕。”我深吸一口气,强忍着泪水,轻轻将她揽入怀中,她的身体很轻,轻得让我心慌,我拍着她的背,像小时候她做噩梦时那样,一下,又一下。“我们不吃药,不去医院,好不好?”我几乎是脱口而出,说完便愣住了,我到底在说什么?我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?
妹妹似乎没听出我话里的矛盾,只是在我怀里点了点头,小小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些,发出细微的鼾声,我抱着她,一动也不敢动,生怕惊醒了这个脆弱的梦,窗外,夜色渐浓,冷风呼啸而过,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。
那晚,我一夜未眠,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妹妹的“哥哥不要”,也反复闪过医生那张严肃的脸,还有那张催缴单,我知道,逃避不是办法,我不能因为害怕失去,就眼睁睁看着她真的走向深渊,第二天,我找到了所有能借钱的亲戚朋友,低声下气地解释,恳求,每一次被拒绝,都像一把刀子扎在心上,但我没有放弃,因为我知道,我是妹妹唯一的哥哥,我不能说“不要”。
妹妹的病情在拖,她的精神也越来越差,终于,在又一个“哥哥不要”的哀求声中,我咬着牙,背起她,走向了医院,她的手臂无力地垂在我肩头,滚烫的温度透过衣物灼烧着我的皮肤,我走得踉踉跄跄,却一步也不敢停。
医院里,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让人窒息,妹妹被推进了病房,我隔着玻璃看着她,看着护士们准备为她进行第一次化疗,她的眼神里,依然有恐惧,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的平静,那一刻,我再也忍不住,蹲在地上,捂住脸,无声地痛哭起来,我哭我的无能,哭妹妹的痛苦,哭我们这多灾多难的人生。
“哥哥不要……”病房里,妹妹微弱的声音再次传来,像一根细线,牵动了我所有的神经,我擦干眼泪,站起身,透过玻璃,对她用力地点了点头,仿佛她能看见我的决心。
“哥哥在,”我轻声说,更像是在对自己说,“哥哥会一直陪着你,不管多难,哥哥都不会说‘不要’。”
化疗的过程是痛苦的,妹妹的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,她变得沉默寡言,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,望着发呆,我辞掉了所有的工作,全天候陪着她,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,给她唱跑调的儿歌,给她买她最爱吃的草莓,我努力让她感受到,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
渐渐地,妹妹的精神好了一些,她开始愿意主动和我说话,甚至会在我喂她吃饭时,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,那个笑容,比任何阳光都要温暖,瞬间驱散了我心中所有的阴霾。
“哥哥,”有一天,她突然拉着我的手,小声说,“我想画画。” “好啊,哥哥给你买画笔和纸。”我立刻答应。 画笔和纸买来了,妹妹躺在病床上,认真地画着,她画了一个大大的太阳,太阳下,有两个牵着手的小人,一个高,一个矮。 “这是哥哥和我。”她抬起头,眼睛亮晶晶的,“哥哥不要怕,我会很快好起来的。” 我看着她,眼眶一热,用力地点了点头,我知道,这场仗还很长,困难还有很多,但只要妹妹还相信我,还愿意说“哥哥不要”,我就有勇气,去面对一切。
“哥哥不要”不再是恐惧的哀求,它变成了一种无声的约定,一份沉甸甸的责任,哥哥不会“不要”,永远不会,因为你是妹妹,我是哥哥,这世上,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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