呆呆看瓜
村头的瓜田,是夏日的中心,青翠的瓜藤在烈日下匍匐,肥厚的叶子遮掩着一个个滚圆的瓜果,像大地孕育出的翠绿希望,而在这片希望的中央,总有一个身影,是隔壁的张伯。
张伯的“呆呆看瓜”,是村里人尽皆知的景致,他并非瓜田的主人,只是个闲来无事的看客,每日午后,太阳最毒的时候,张伯便会搬一把竹椅,坐在瓜田旁那棵老槐树的浓荫里,手里摇着一把破旧的蒲扇,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瓜田。
他看得很专注,专注得近乎呆滞,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,在他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,他却浑然不觉,风吹过瓜田,叶子沙沙作响,瓜藤轻轻摇曳,那些或大或小的瓜,便在叶影间若隐若现,张伯的目光,就随着那些瓜的起伏而移动,时而落在那个最大的“绿皮蛋”上,时而滑向那个刚成型、还带着绒毛的小瓜仔。
村里有人路过,总会打趣他:“张伯,今儿个这瓜,长得咋样啊?能结出个‘状元’不?”张伯像是刚从梦里惊醒,慢悠悠地抬起头,眯着老眼,嘿嘿一笑:“好,好,都好,你看那个,准甜。”说完,目光又黏回瓜田,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。
他的“呆呆”,并非愚笨,而是一种沉浸,他看瓜,不像瓜农那样带着急切的期盼和计算的精明,也不像孩童那样纯粹为了解馋的好奇,他看的是一种生长的姿态,是一种生命的静默,他看瓜如何一点点吸收阳光雨露,如何将藤蔓的力量汇聚成圆滚滚的肚子;他看清晨的露珠如何在瓜皮上滚动,看傍晚的霞光如何给瓜边镀上一层金边,在他眼里,这些瓜不仅仅是瓜,它们是夏日的故事,是大地的心跳,是他漫长岁月里最安心的陪伴。
有时,他会自言自语,声音轻得像蚊子哼:“乖,再长长,再甜点儿。”那语气,温柔得像在哄一个熟睡的婴儿,更多的时候,他只是沉默,任由时光在瓜田里静静流淌,任由思绪随着藤蔓蔓延,他的眼神里,没有波澜,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安然。
孩子们不懂张伯的“呆呆”,他们觉得张伯坐那儿一动不动,最好玩,有时会偷偷跑进瓜田,挑个最小的瓜,摘了就跑,张伯看见了,也不急,也不恼,只是缓缓站起来,朝着孩子们跑走的方向,挥了挥蒲扇,又坐了下来,继续他的“呆呆看瓜”,仿佛丢失的不是一个瓜,而是一片无关紧要的云彩。
傍晚时分,夕阳将瓜田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,张伯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,最后望了一眼那片瓜田,瓜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,像是在向他道别,他扛起竹椅,一步一挪地往家走,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。
“呆呆看瓜”,看的是瓜,守的是心,在这浮躁的尘世里,张伯用他的“呆”,为自己守住了一片宁静的角落,一份简单的快乐,那瓜田里的每一个瓜,都盛满了他平淡日子里最踏实的幸福,而那份“呆呆”的专注,也成了夏日里,一道独特而令人心安的风景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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